本篇围绕天命与人力的矛盾关系,展开一系列论证。在作者看来,天命超越于人间所有道德、强权、功利之上,自为人力所不可企及。它看似无端无常,却与每个人的遭际息息相关,世间的寿夭、穷达、贵贱、贫富都由它来决定。天命本身并不具备判断是非、主持公正的独立意志,也不怀有任何赏善罚恶的目的,它总是“不知所以然而然”,所以历史上与现实中才会出现“寿彼而夭此,穷圣而达逆,贱贤而贵愚,贫善而富恶”等诸多颠倒的社会现象。文中列举管、鲍至交,小白用仇的史事,却推翻世俗所谓善交、善用能的既定之辞,而将其缘由归结于“不得不为之”的天命。同时辅之以子产诛邓析之略说,仍将其因果追溯到“不得不为之”的天命,与前文互为影响。道法自然,故而“天地不能犯,圣智不能干,鬼魅不能欺”。与其揣摩天意,机关算尽,希冀凭借小智改变自身的贵贱寿夭,不若学季梁安命以待疾,东门吴丧子而不忧。只要领悟了“至人居若死,动若械”之理,对于天命能够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素,则自当不受外物纷扰而与天地同运。
但若一味无情,放任天命,亦难免使有志之士寒心。大恋所存,虽哲不忘。作者虽然借晏子之口嘲笑了齐景公登临流涕的短见,却又在篇末指出,农、商、工、仕,皆有否泰之命,然趣利逐势,亦是人力使然。可见并没有完全否定存在的意义与人力的作用。“今昏昏昧昧,纷纷若若,随所为,随所不为。日去日来,孰能知其故?皆命也夫。”此语似可看成是作者遍经世事沧桑之后,对于至德之世隐晦而又痛心的哀悼。
力谓命曰:“若之功奚若我哉?”
命曰:“汝奚功于物而欲比朕?”
力曰:“寿夭、穷达、贵贱、贫富,我力之所能也。”
命曰:“彭祖之智不出尧、舜之上(1),而寿八百;颜渊之才不出众人之下,而寿十八。仲尼之德不出诸侯之下,而困于陈、蔡;殷纣之行不出三仁之上(2),而居君位。季札无爵于吴(3),田恒专有齐国(4)。夷、齐饿于首阳(5),季氏富于展禽(6)。若是汝力之所能,奈何寿彼而夭此,穷圣而达逆,贱贤而贵愚,贫善而富恶邪?”
力曰:“若如若言,我固无功于物,而物若此邪,此则若之所制邪?”
命曰:“既谓之命,奈何有制之者邪?朕直而推之,曲而任之。自寿自夭,自穷自达,自贵自贱,自富自贫,朕岂能识之哉?朕岂能识之哉?”
(1)彭祖:古代传说中的长寿者。